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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5 物歸原主不存在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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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是斷裂的。

能記得嬰兒時期,母體中溫暖熱切的溫度,卻想不起上個月,甚至是昨天吃了什麽,見了什麽人。

間或有片段流暢地劃過夢境,五光十色,走馬燈不斷,卻好像只是在看一部無關緊要的影片。

夢境是雪白的。

白色的墻,白色的床,行色匆匆的白色長袍,模擬窗中透進的人造仿恒星光。

只有一個影子,他出現時染著滿身血色,浸透了純白的矮柑橘。

莉莉絲伸手去夠,在觸摸到他的瞬間,那個身體痛苦地顫抖了一下,消失了。

眼前只剩下鋪天蓋地垂下的橙紅色發尾,像染著的火焰。

整個夢境支離破碎,天旋地轉。

“餵!你還好咩?”聽到聲音的瞬間,她一陣哆嗦,猛地睜開了眼,額發被冷汗涔涔浸透。

病床邊趴著一個身著蒸汽朋克系蛋糕裙的少女(大霧),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,見她醒來,“少女”不存在的尾巴仿佛突然豎了起來,猛地撲上來,眼中迸發出仿如實質的光。

然而偽娘並沒有成功壓倒少女,他背後探出一只掛滿吊飾戒指的修長的手,一把揪住偽娘的後脖子,毫不客氣地把他提了起來。

埃夫裏頂著他的非主流藍毛湊過來,用古早時期言情霸總一樣欠扁的口氣,居高臨下地質問蹬著小短腿的小偽娘:“是誰允許你碰我的東西?”

隨即,這個不裝逼會死星人,高傲地擡著下巴,從眼角非常嫌棄地把平躺的少女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。

這嘲諷的眼神實在是太熟悉,以至於記憶區嚴重車禍的莉莉絲,都在一秒鐘內,想起了他昨天的惡劣行徑。

由於記憶受損,頂著發育期少女皮囊的莉莉絲,思考能力目前和幼稚園無異。小朋友的世界非常單蠢:你罵我我就打你,打不過我就咬你。

被暴力鎮壓的星閃看起來也是反抗惡勢力的一員猛將。

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,莉莉絲瞬間把他劃拉到了自己的陣營裏。

友軍有難,不動如山。呸,是拔刀相助!

莉莉絲猛然擡頭,埃夫裏一眼看到她眼裏熟悉的兇光,條件反射地撒手後退,正努力撲騰著的星閃直直砸進地板,莉莉絲兩排雪亮的小牙齒在空氣中“哢嚓”咬了個空,緊跟著摔進了星閃的裙撐裏。

埃夫裏萬分慶幸地摸了摸幸存的右手(老婆)。

然而,眾人都忘記了小朋友世界的第三法則:罵不過,打不過,咬不到……那還等什麽,哭啊。

“嗚嗚嗚……哇啊啊啊啊!”

莉莉絲折騰半天,都沒法把偽娘那亂成一團的裙撐從自己身上扒下來,嘴一撇,大眼睛裏蓄滿的眼淚轉了兩圈,嘩嘩地就決了堤。

星閃被她坐在屁股底下,掙紮著完全起不了身,兩個人維持著一個極其別扭的姿態,耳邊是可怕的魔音。

埃夫裏一陣陣的耳鳴眩暈,他要瘋了。原本只是來給小向導打個包——徵夫人和羅慕回了指揮室,眾星盜們也早已重新進入休眠,現在能幫把手的人都沒有一個。

母胎單身將近兩百年,別說娃了,連個妹子他都沒哄過。他維持著僵硬的姿態,捂緊耳朵,蹲在角落裏縮小存在感,試圖等這個兇器耗光電池。

那顯然是癡人說夢。埃夫裏等得精疲力竭,另一邊莉莉絲哭得都快斷氣了,清鼻涕藕斷絲連地掛在下巴上也不曉得擦一下,看起來又滑稽,又可憐。

如此丟臉的情況,好面子的裝逼帝當然不可能告訴別人。

在第N次接到催促短消息後,埃夫裏終於放棄掙紮,一步一挪,靠近了這座究極宇宙兇器。他別扭地從口袋裏拽出一條皺巴巴的紙巾,兜頭扔給了莉莉絲。

“你……擦一下……吧。”快200歲還沒脫離中二期的青年非常羞恥,拼著老命模仿老媽小時候哄自己的樣子,擠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,“別哭了。來,葛格帶你去坐機甲。”

莉莉絲扯下絲巾,毫不客氣地擤了擤鼻涕,從嚎哭慢慢變成了抽搭。

擤完鼻涕,她小心翼翼探了探頭,卻看到“奇形怪狀”的中二病那一臉“小妹妹,葛格帶你去看金魚”的猥|瑣表情,嚇得打了個響嗝,瞬間飆出了兩條歇斯底裏的寬面淚,邊哭邊往裙撐裏縮,被壓在下面的星閃翻著白眼,幹凈利落地昏了過去。

埃夫裏整個人都斯巴達了,雖說算不上星際偶像,好歹他也曾在百合之軸風靡過萬千叛逆少女,如果不是事業忙(你確定?),早就可以廣開後宮娶妻生子走上人生巔峰了。未曾想出師未捷身先死,混到180歲連個失智蘿莉都搞不定。

耐性告罄的惡勢力頭頭本性暴露,放棄了懷柔政策,一把揪起莉莉絲腦袋上被壓出來的呆毛,惡聲惡氣地恐嚇:“收聲,再哭就把你丟出去壓成一塊宇宙垃圾。”

恐嚇戰術見效奇快。

莉莉絲轉眼破涕為笑,他欣喜地低頭一看,卻見她手指準確地勾住了自己的鼻鏈,露出了一個純潔可愛(腹黑陰險)的笑容。

眼疾手快的埃夫裏一把拂開罪惡的鹹豬爪,護著臉向後退去:“你你你你,不不不要亂來啊。真會破相的啊豬。”

莉莉絲乍然失去到手的玩具,楞了兩秒,隨即反應過來,原本勾起的嘴角向下一垮,哼哼唧唧伸手道:“……要。”

太久不曾開口,她仿佛牙牙學語的幼童,語調十分別扭,只能吐出最簡單的單字,但依然帶出了十足的委屈哭腔。

見勢不妙,認栽的隊長大人仰天長嘆,以平生最快速度解下鼻鏈,塞進小魔王的手裏。

果然,已經完成蓄力的哭聲鬼斧神工地化作一個響亮的嗝,莉莉絲握緊那條寶貝,心滿意足地吹了個鼻涕泡泡,宣告戰役勝利。

她專心致志地把玩那根掛著閃亮十字吊墜的銀色金屬鏈,埃夫裏終於得以把她整個拖出了蝸牛殼。

低頭可以看到懷中少女纖長的眼線,哭得東倒西歪的睫毛胡亂黏在一起,鼻涕泡泡依然倔強地垂著,嘴裏不知嘟囔些什麽,他心裏好像被戳中了一塊柔軟的地方。

埃夫裏突然有些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,長嘆一聲伸出手,他用皮質手套沒有鉚釘的那一面,溫柔地擦了擦她的臉,然後跪下|身去解那條繞成一團的蓬蓬裙。

正在雙方暫時偃旗息鼓的溫馨時刻,艦內乍然響起了一聲警鈴,緊接著是連綿不斷的全艦警報,指示燈轉動著不詳紅光。

埃夫裏一躍而起,一把拎起仍舊連體嬰兒般團在一起的星閃和莉莉絲,往指揮艙奔去。

“隊長!我們被包圍了。對方也有……戰鬥向導。”

指揮艙裏,徵夫人一臉凝重。

只見雷雲號裏,羅慕眼瞼震顫,面色蒼白,好像正和什麽看不見的敵人搏鬥,豆大的冷汗不斷順著鬢角滴落下來。

徵垂下了眼,手指緊緊扣住指揮臺的邊緣,“敵人太強。羅慕撐不了多久,很快高維精神打擊就可能會覆蓋艦隊。”

徵並沒有思念體,據說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戰鬥中被摧毀了,因此,盡管她仍可以運用自己的能力進行暗示,卻沒法參與賴於思念體的高維戰鬥。

情勢非常緊急,幻想和雷雲正在原地休整,拾掇返航補給,也因此,他們和繼續前行的大部隊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,此刻,恰好被來勢不明的敵人鉆了空子。

“呼叫武曲!呼叫武曲!鶴丸?”通訊器傳來沙沙一片。敵人早對這一片星域覆蓋了電磁屏蔽,顯然是準備甕中捉鱉。

“該死!”埃夫裏一把撇下通訊,“星閃,星閃!醒醒。”

蚊香眼的偽娘被拍得暈頭轉向,眼沒來得及睜,手裏就被塞了一臺光腦。

“給我幹活去,”埃夫裏簡短地解釋道,“組織需要你的時刻到了騷年,趕緊去黑了他們的通訊屏障。”

突然,緊盯著雷雲號狀況的徵身體一顫,表情流露出一絲不忍,咬緊的牙關微微發抖。

星閃一錯眼,就看到屏幕中自家老師搖搖欲墜的身體。他沒來得及考慮,轉眼釋放出思念體,一只異常華麗的紅鹮尖嘯一聲,振翅沖進茫茫星海。

紅鹮打了個圈兒,展開翅膀,輕柔覆蓋在已經薄如蟬翼的水母外表,就在那個瞬間,星閃如遭雷擊,腦中劇痛,還來不及反應,就踉蹌跪倒在地。

失去壓力的羅慕,睜眼見到勉力支撐的星閃,反手甩開攙扶著他的拜厄,急道:“放手!”

“快讓他放手!他會死的!”

“星閃!”

但是星閃已經聽不見了。

他腦中嗡嗡一片,鮮血順著耳朵和鼻腔緩慢滲出來,把白皙的臉龐襯得極其恐怖。莉莉絲幾乎嚇呆了,星閃無法克制的顫抖隔著衣物傳過來,她擡手想抱抱星閃的頭,卻慌亂得手足無措。

她的精神力原本就不穩定,昨天埃夫裏打的那一針,更把她的精神波動降到了最低,別說思念體了,連最基礎的高維感應都很勉強。

鮮血滴落的剎那,徵夫人一晃神,好像回想起什麽,表情突然扭曲,看起來異常痛苦。

她楞了幾秒,向前幾步,跪倒在奄奄一息的星閃面前,輕緩卻堅定地把他的頭攬到懷裏。

緊緊盯著那雙完全失去焦距的瞳孔,她平緩的聲音仿佛帶有魔力:“放手。”

強大的暗示透過星閃的五感,順著精神力一路延展到了痛苦掙紮的紅鹮,黑暗深處好像有誰聽到了,摧枯拉朽的攻擊停了一瞬,星閃乍然回神,思念體逃脫控制,倉皇縮回他體內。

埃夫裏在旁看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薄薄的唇緊抿著,目光牢牢盯住遠方不可及的黑暗。

正在此時,通訊屏幕上雷雲號的景象一陣扭曲,憑空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極其空曠的艙室。

鏡頭一轉,一個帶半邊面具的男人出現在了眼前,橙紅色的長發囂張而熱烈地披散在銀色長袍後,面具下的唇微微翹起,加深了輪廓性感的法令紋:

“晚上好,小老鼠們。”

埃夫裏下意識地向前一步,一言不發地擋住身後的人。

“星盜們,你們偷了不該沾手的東西。”

埃夫裏平靜地擡眼與他對視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
“撒謊可不是好習慣。”男子挑眉,目光越過埃夫裏的肩膀,牢牢鎖定緊抱著星閃的莉莉絲,“看來我僥幸找對了船。現在,可不可以請你們物歸原主呢?”

埃夫裏冷冷嗤笑了一聲,嘲諷道:“她可不是任何人的所有‘物’。她有權決定自己留在哪裏。”

說著,他做了個“請”的姿勢,側身讓開,轉頭望向莉莉絲。

莉莉絲顯得很害怕,眼下還帶著淚痕,卻固執地護住了星閃滿是血汙的身體。

星盜的藍眼睛溫和如月下淺海,他清晰緩慢地問道:“莉莉絲,你願意跟這個人走嗎?”

聞言,莉莉絲攥緊了漂亮的銀鏈子,好像想起了什麽可怕的記憶,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。

旋即,她飛快地伸出一只手,怯怯扯住埃夫裏的風衣底端,沈默地搖了搖頭。

埃夫裏攤手,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:“你看見了,她更想留在這裏。對不住。”

“她的確不是誰的所有物。”那個男人饒有興致地叉著十指,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姿態靠近了鏡頭,“不過法定意義上,我擁有她的監護權。

我是她的生身父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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